银灰渐层

拆逆死 随缘上线
有事评论/私信 产量低下慎fo

【豆t】 夏(下)

(。ì _ í。)写完了!!!!

传送→(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老去看他打球?”

程剑桥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光速抄作业,一边跟谢锐韬瞎胡扯。跟经常一人乱窜的谢锐韬不太一样,隔壁班的程剑桥平时基本都跟他们班那几个混在一块儿。他跟谢锐韬是在火锅店当过饭搭子的交情,偶尔会来找谢锐韬窜门。这两天隔壁班老师布置的作业谢锐韬他们班已经做过了还发了答案,程剑桥这是来借答案的,一边抄还不能太潦草了,怕兄弟们看不懂。

“前两天想叫你跟我们一起去吃火锅的,你老不在。还好今天你在,不然这答案就没着落了。”

“这种东西他们都给我塞抽屉的,下次我要不在你直接翻就好了。”谢锐韬反坐在凳子上,手臂和脑袋都搁着椅背,整个人看着软趴趴,教室的吊顶风扇吹得他的毛一跳一跳。谢锐韬趴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糖,看着那包装半天才扔了一颗嚼吧嚼吧。

程剑桥回头看他一眼,用力呼啦呼啦他脑袋:“你什么时候对街球这么有兴趣了?我之前跟他们去打3v3,你还看一半就溜了。”

“Jony J那么神秘,还连胜这么久,我好奇嘛。”谢锐韬塞过去一颗糖堵住程剑桥的嘴,但没告诉他这糖是肖佳买的。

那天他晚上睡太晚,困得不行,在树上睡了。肖佳那个屌心太黑了,他早晨在床角不小心磕青了腿,他居然还下得去手。你说他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堪称谢锐韬人活至今最噩梦的叫醒方式,要不是肖佳拿糖贿赂,他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程剑桥还真是问倒他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去看肖佳打球啊?谢锐韬其实模模糊糊地有个答案,但不是很想承认。他大概是有点羡慕肖佳的,羡慕?仰慕?总之是觉得他有点牛逼。既能做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学生、队员眼里的好队友,又能靠实力在街头赚到钱,养活自己又得到respect。隐瞒身份是比较困难,也有够大胆,可要不是像谢锐韬这样亲眼看见,谁会随便把Jony J跟肖佳联系起来呢?

肖佳伸手想把他扶下来的时候被谢锐韬很嫌弃地拒绝了,还踢踢腿,很拽地喊话让他往边上靠靠别挡着,自己扶着树杈跳了下来。但说实话,从跟踪狂变身为新晋球迷的谢锐韬看惯了肖佳打街球时把自己裹得黑黢黢妈都不认的模样,对方忽然变回干净清爽的校服帅哥还怪不习惯的。还要扶他?肯定没少撩妹!

嚼着糖的程剑桥有点口齿不清:“他的连胜纪录是屌的,就不知道还能连多久。”

沉浸在肖佳肯定是撩妹好手大猪蹄子的情绪里的谢锐韬随便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侧过头去看程剑桥:“啥意思啊?我咋觉得你话里有话?”

“牛逼的人树大招风啰。我前两天还听说隔壁市有个外号叫撒子‘恐龙’的准备过来挑战他,这外号,太搞了,也不知道是长得丑还是个子大。”

谢锐韬哽了一下:“我猜,可能都有吧。”

“反正长撒子样子我也不知道,就听说是个下手狠的。”程剑桥抄作业手疾如风,却也不耽误他摆龙门阵,“之前我去打3v3嘞时候,有隔壁市的过来,讲过一下子,说他打1v1有时对手中途就送医院了,传的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锐韬干笑两声,脸有点僵。

 

 

 

谢锐韬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管这事,这严格来说好像也不关他事,他只能算是半个肖佳的球迷朋友,没有跑去下过注,没有因为肖佳赢钱也没有因为肖佳失去什么。而且程剑桥跟他说的只是一个传言,有一个好像很壮打球很黑的人据说要来挑战肖佳,压根没一点准信,他就算拿去跟肖佳说了,听起来也就是杯弓蛇影,招人笑话。

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结果,期中考就来了,这可是要开家长会的。谢锐韬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成绩,可他没办法不在乎妈妈的感受。他就是翘课再凶,也不得不静下心来啃几天书,当然也不敢缺考。街球场也只能姑且放下不去,毕竟他在那里爬树顶多算是怪人,街头怪人还少了吗,但他要是拿个课本出现在那里那可就真是引人注目了。

谢锐韬辛辛苦苦地东拼西凑把笔记补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掐着自个儿大腿在自习课上在睡过去的边缘试探。努力学习的日子里,谢锐韬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最后一点点自觉性让谢锐韬还是忍住了往外跑的冲动,难得兢兢业业地把自己按在家和学校的两点一线中,撑不下去了就跑去学校里边的小超市买糖吃,如果不汲取糖分他简直快觉得自己要被生活的苦味淹没。肖佳给他的糖在第一天就被他吃完,他神志不清地在超市又拿了同一个牌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想不通。

 

学校就这么小,抱着一捧糖一瓶水和一支冰棍的谢锐韬和跟队友一起来买运动饮料的肖佳在学校超市碰过一次。在他试图翻出口袋里的硬币买个塑料袋时肖佳已经在另一个队伍里结完账,走过来又塞给他一袋糖。

“考试加油啊。”肖佳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就要走,谢锐韬一瞬间脑袋空了一瞬,反射性抓住肖佳的衣角:

“你知道恐龙吗?”

整个超市都陷入了十秒的寂静。

“……我艹!你走吧!”被诡异目光注视的感觉过于丢脸,谢锐韬放弃解释,口袋里的硬币也终于被他找到,他把零钱递给收银阿姨,三两下把东西装进袋子转身就走。

什么恐龙,说了肖佳也不懂,再说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有空掰扯这些。这个插曲很快地被谢锐韬抛到脑后,但是肖佳给他那包糖这次被他塞进了抽屉最里边,连带着肖佳到底知不知道恐龙的谜题一起被他放置一旁,成为薛定谔的恐龙。

 

但是后来谢锐韬还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事情是躲不了的,逃避到最后一秒反而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就在他们考完最后一科,谢锐韬正要把自己的桌子挪到原位时,程剑桥从隔壁班窜过来,说他已经喊人去街球场占位置了,问要不要给他留一个。

谢锐韬看看手表,凭着印象算了算放学时间和肖佳一般出现在街球场的时间:“还早啊,去这么早干嘛?”

“今天有重头戏,你不是经常去看那个Jony J打球吗?”程剑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隔壁市那个‘恐龙’今天来了,有好戏看了。”

 

 

三天两头都不在学校的谢锐韬对学校实在是太生疏了,谢锐韬火急火燎地跑到体育馆,听着里边球鞋擦地的声音嘎吱嘎吱响,才确定校队是还在练着,稍微放下心来。

校篮球队的队训科目很多,有训练耐力的,有投球训练,也有实操、队内模拟赛之类的项目。今天比较特别,现在校队主力里有好几位高三的,现在也是时候选拔他们功成身退之后的替补成员,于是撇开现役主力,高一高二的潜力成员分了两组打队内友谊赛。身为即将退休备战高考的高三老人之一,肖佳也难得在队训时间清闲一把,得以在场边揣着手当个闲人,只偶尔在教练问起时给一点意见。

“嘿,佳哥。”上次给他解答过谢锐韬是哪位的那位队友悄摸摸地挤到肖佳身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卧底接头,“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得罪人?”肖佳假模假式地想要摸他的额头测体温,队友诶诶诶地叫着给他避开了,“没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你自己看嘛。”

肖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在观众席上蹲成一小团的谢锐韬。

 

也就是突发奇想,肖佳悄悄把脚步放轻,走到谢锐韬跟前突然一把拿掉他的手机,谢锐韬条件反射地就往前去够,可他是蹲着的,差点重心不稳往前滚一个骨碌,好险肖佳及时扶住他的肩膀才免了一桩血案。

肖佳拿手指戳着谢锐韬的额头戳戳戳,又把手机塞回他手里:“网瘾少年啊?这么紧张手机。”

“诶,二十一世纪,谁不在乎手机啊?可几把贵了呢。”谢锐韬珍惜地擦擦手机屏幕,刚刚肖佳抢他手机时好像划拉了一下屏幕,浪费了他小小消除游戏的两个步数,八成是过不了关了。

肖佳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悄悄脑补了一只护食的松鼠。“怎么没在街球场,跑到这里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锐韬拍拍裤腿站起来,非常严肃地看着肖佳的眼睛,又问了一次在超市门口问过的那个听起来无厘头的问题:“你知道恐龙吗?”

“……知道啊。”

“我说的是打街球的,隔壁市代号‘恐龙’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其实在谢锐韬说出恐龙的时候肖佳就猜到他为什么来,但他又想装作不知道,想知道谢锐韬会说些什么,“他都找上门了,我肯定知道的嘛。”

谢锐韬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那你,答应了?”

“答应了啊,战帖下到我这里来,不应战岂不是要被骂怂逼?待会就要打一场,你要不要来?”

“你他妈,对,你他妈的不是怂逼,你是傻逼!”谢锐韬脸色白了一层。

肖佳有点想笑,他好像变得看到谢锐韬时就会有点想笑,但谢锐韬真的很瘦,脸上也没什么肉,只是覆着一层柔软的薄皮,脸色再一差,顿时显出千百倍的脆弱来,这种观感按下了肖佳初露端倪的笑容。肖佳想安慰一下谢锐韬,又不想弄得好像事态很严重似的。他听说过对手的光辉事迹,明白自己可能会要面对的一切,但已成定局的事没必要再去纠结。肖佳虽然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但是他的连胜纪录也没掺过一点水分,既然对方来势汹汹,他也没有避而不战的道理。

肖佳想了想半天,最后只是说:“没事的,比赛而已。”

“行,”谢锐韬盯着肖佳的眼睛看了半晌,确认里面毫无转圜的余地之后,刚刚显露出来的脆弱感一点点消退下去,变成浅淡的疲惫与冷漠,好像这件事从他牵肠挂肚的列表里划出去了变得毫无干系,“你打你的,我不奉陪,谁爱看谁看去。”

 

谢锐韬扔下那么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而肖佳还留在体育馆继续他的队训,只是这后半程肖佳变得心不在焉,他不得不琢磨谢锐韬是不是生气了,并为此觉得谢锐韬真的丝毫不讲道理,是货真价实的小男孩。但与此同样明白的是,谢锐韬平日里跟他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一点交集,一考完试就火急火燎地跑来体育馆找他,无非是希望他不要去,所谓任性是关心碰壁之后的反弹。

是不是要哄他一下?肖佳走去街球场的一路上都在想除了糖他还能拿什么去哄谢锐韬,帮他把那关消除游戏打过去怎么样?可等他到了街球场,并没有在谢锐韬惯常观景的那棵树上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肖佳有点不信邪,又在人群里细细找了一遍,今天人特别多,大概是这出重头戏的消息在街头传了个遍,平日里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都来凑这个热闹了。可是这人人都要掺一脚的热闹,谢锐韬却真的说到做到,不来了,不管他的死活了。

好残忍啊!肖佳叹了口气,没出声,但多少有点低迷的情绪依然被对手察觉,当即就狂言道怕了就滚。肖佳自问也算不上咄咄逼人的人,但是被嘲讽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回个中指那是都不用过脑的反应。

对手确实是人如其名,恐龙,长得丑还高大,直逼一米九的个头,满身横肉,和一甩尾巴就能把人拍上天的史前巨物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在街头篮球本就没有犯规限制的前提下还能以野蛮出名,程度可想而知。开始时肖佳还试图打得规矩些,运球时被撞了几次,又明里暗里地挨了好几下拐子之后也上了火,战况直接白热化成硬碰硬,仿佛是两辆战车对撞,球衣在地上滚的尘土全是火花。恐龙穿的是黑背心短裤,青紫破皮都露在外面,肖佳把自己裹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衣服一脱好不到哪去。

对手的蛮横和肖佳的技术互相拉扯,比数一直咬得很紧。中途肖佳隐约听到有人在打电话说“阿韬你真不来啊”,一时走神硬是在扣篮时被撞下来。

 

最后扣那一球,肖佳几乎是砸着对方的脸过去的。狠是太狠了,但他受的伤也不逞多让,自然没有愧疚可言。扣着篮筐时松了最后一口劲,直坠下来背着的地,和大大小小的伤叠加痛得肖佳五官都拧到一起。

到底是邻市的人来这边找他挑战,观众虽然大多是看热闹,心里还是向着本市人,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着喊着牛逼,肖佳在心里非常同意,他也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却连搭理的力气都没有。

走出球场的时候肖佳被很多人拦着想要请他喝一杯,他一边点头一边推开婉拒,这么多豁口再来杯酒,他还没这么不要命。也有几个好事者想趁乱摘了他的口罩,皆被肖佳挡开,没留半点破绽。生活费也赚够了,他到底该好好备考了,把这作为最后一场倒也算是光荣的结局。肖佳想谢锐韬没在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可惜,但没在也好,他也并不太想让谢锐韬看到这样的场景。

 

已是深夜,肖佳也懒得再去公园换身衣服,反正天黑黑,这一身往暗处一站谁也看不见。但他快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看到谢锐韬抱着一个小箱子蹲在楼梯口,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老旧楼道的黄色灯光撒着他,一圈小小的影子圈着他,看着仍是暖的。

等肖佳走近一些,大概是拖沓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太过明显,谢锐韬警觉地睁眼,看到肖佳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然后又别扭地移开视线,抱着箱子站起来又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大概是坐太久,谢锐韬的动作看起来也有点僵硬。

“看什么?外伤药快递上门啦。”

 

 

谢锐韬的小箱子里乱七八糟的药品一应俱全,消毒的酒精、碘伏之类自不必说,跌打酒和药膏、创口贴也有,除此之外竟然还有镊子剪刀纱布绷带等等。肖佳看着这些工具,有点怀疑如果他重伤是不是谢锐韬能现场给他手术?

像是腿上身上的一些擦伤,肖佳自己就处理了,但是像是手臂外侧和背后的一些伤口他自己弄不到,谢锐韬推着肖佳让他坐到床上,自己脱了鞋爬上去撸了袖子给他处理。肖佳想起来这好像是谢锐韬第一次来自己家里,怎么觉得这家伙没半点把自己当外人?

这场比赛打得艰难,肖佳背后有处破皮流血因为太久没处理掺进了些衣服纤维,谢锐韬就坐在他背后拿着棉签酒精一点点给他清干净。肖佳看不见谢锐韬的脸,但是感觉到棉签在背后一点一点戳动,痛是必然的,还有点痒,像是小猫在舔他的后背。清理的过程在肖佳看来很是漫长,好像那种细细的痛痒永远不会结束,但又好像很快,等他从发呆里回过神,谢锐韬已经拿了一块纱布,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招呼他趴下方便他贴胶带。

肖佳听话趴下,谢锐韬把纱布轻轻敷上,剪了胶带固定好。然后又翻出跌打药,下狠劲去揉肖佳背后大片的青青紫紫,肖佳一时不备忍不住爆了一句我操。谢锐韬停了手,笑着骂了一句傻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拿了一只点上递给肖佳:“喏,分散一下注意力会好一点。”肖佳没抽过烟,有点纠结,试着抽了一口又立马被呛到。谢锐韬啧啧两声,下定论说看来你还是好学生嘛,伸手把那只烟拿回来自己叼上抽了两口又嫌碍事,在地上摁灭了夹在耳朵上。

肖佳侧着头看着那支在他们嘴里趟过一遍的烟,滤嘴有一点点湿,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谢锐韬的唾液。肖佳看了一会儿烟,也看了一会儿谢锐韬低着头帮他拍药酒的剪影。谢锐韬给他折腾半天了,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水,肖佳脑门也有汗,他是疼的。

“你怎么会这些?”

“经常打架,久病成良医啰。”谢锐韬歪着头想了想,补充道,“以前找茬的人多,业务比较熟练。现在没什么人搞我,都有点生疏了。”

肖佳想了想队友说的那些传言,再看谢锐韬给他擦药酒时一晃一晃的发梢,感觉这个世界奇怪得超乎他的想象:“你马子呢?”

“什么马子?”谢锐韬疑惑。

“我队友跟我说,你把人马子给翘了。”

“放屁!我要找马子什么妞找不到,干嘛翘别人的?”谢锐韬怒道,“你当时就该在场,看看那大兄弟的尊容,马子跑了还给我甩锅呢,。”

肖佳闷头笑了笑:“你干嘛帮我?”

谢锐韬眼睛都不眨:“老子乐意。”

“你真的会去收保护费吗?”

谢锐韬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瞥他一眼:“你猜啊。”

 

 

 

已经从街球圈全身而退的肖佳为了“猜到”答案,反过来追踪了好几天谢锐韬。不过与日程规律的他正相反,谢锐韬整天不知道跑去哪里,每次逮他的行踪都费半天劲。

这样的猫捉耗子持续了一个多礼拜,直到某个下午,肖佳看到谢锐韬坐在一个破破的糖烟店门口,叼着吸管喝着一瓶玻璃瓶装的果汁汽水,颜色橙得太亮,一看就是色素过多的廉价货。几个抽着烟挂着链子的小青年骂骂咧咧趾高气昂地从巷口走过来,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谢锐韬登时噤声,好一会儿才讪讪道:“韬哥。”

谢锐韬三两下吸空那点瓶底,把玻璃瓶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响。论理应当是居高临下的人看起来霸气,可谢锐韬坐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歪着嘴角,硬是把那几位钉在原地。“来都来了,买瓶汽水再走啊。”

那几个小青年一人买了瓶可乐静如鹌鹑地从哪来打哪去,谢锐韬才站起来,把玻璃瓶放进边上收集空瓶的筐子里,回头喊了一句:“奶奶,我回家做作业了,谢谢汽水啊!”

 

谢锐韬走在回家路上,这段路有个小下坡,忽然咕噜噜一瓶养乐多滚过去。他稀奇地停步,刚捡起来又滚过来一瓶,然后是第三瓶、第四瓶、第五瓶。

谢锐韬抱着五瓶养乐多回头望,看到一个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肖佳。

 

 

 

“我那天还看到你挂科被骂了,在花坛旁边拔草。”肖佳说,“不知道还以为你在给学校义务除草呢。”

“滚滚滚!”谢锐韬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呢不敢造次。肖佳这个逼,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说周末来给他补习,害他每天都在水深火热里和作业作斗争。天知道他从来都是要么不交要么抄的!

“你别抵触心理这么大好不好,没这么难的。”肖佳掐掐他的脸,“你好歹要把水平考试过了,拿到毕业证啊。”

谢锐韬不吱声了,闷头写肖佳给他找的题,嘴还是撅着。肖佳放一支笔上去又掉下来,谢锐韬愤愤地踹他一脚,小声道老子大半夜拿药箱去救你于水火,你就这么报答我!在玩脱的边缘试探的肖佳赶紧奉上各种糖,这才勉强翻篇。

等各科的题都走了一遍,天也黑了。谢锐韬的妈妈自从知道了肖佳是一个人在家以后,每次他来都留他吃饭。谢妈妈的手艺从来都是一流,今天还拿电磁炉弄了简易版谢锐韬最爱牛肉火锅,两个人吃得肚皮滚圆,瘫在谢锐韬房间的地板上喘气。

一躺就躺到背后有点硌得疼,谢锐韬挣扎着爬起来背靠着床边给自己拆一根棒棒糖,看到肖佳看他,他就说在家不能抽烟,过过瘾的。

两个人一时没说话,只有谢锐韬吧咂糖球的声儿。过了好一会儿,肖佳说,我想去南京上大学。

“南京?听说是个好地方啊。”谢锐韬嘴里的糖球滚来滚去,和牙齿磕磕碰碰,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考大学我估计不行,没事,我毕业就去闯江湖了!等你也毕业了,爷就混出头了,再去南京找你玩。”

时间还早,肖佳甚至还没有进入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可是因为谢锐韬的这几句话,他已经开始感觉到离别的酸涩,这让他开不了口,不知道说什么,尽管谢锐韬看起来很无所谓。

“……你先努力毕业了再说吧!”

 

 

 

夏季的炎热总让所有人觉得漫长,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落幕,人会觉得好像自己躲不开炙热的艳阳、蒸腾着暑气的水泥地面,只有空调、风扇、西瓜和冷饮才能让人活下去。可是事实上没有什么不会过去,夏天既是落幕也是开始的季节。

肖佳去了南京,谢锐韬在离别的火车站塞给他一包烟,说军训很辛苦的,可以拿去讨好教官试试看,说话时表情依然很无所谓。后来这包烟被肖佳断断续续的抽完,从此就学会了抽烟。

这四年肖佳渐渐被音乐带着跑,直到毕业前夕,他确定自己要走上音乐的道路。这四年里他和谢锐韬的联络不多也不少,恰恰在一个没有断掉也不热络的频率。在谢锐韬也高考一百天的那段时间里,这个频率断崖式地降下来,谢锐韬解释说手机被收了,过来人肖佳很懂,同样的无可奈何,直到他考完,才渐渐地恢复,但一直平淡。从毕业前在宿舍里,到毕业后他坐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肖佳很多次想问谢锐韬还会来找他吗,但一直没有问出口。

 

等到下一次肖佳被人声鼎沸包围时,已经不再是因为街球,而是因为音乐。他开了巡演。首站他在后台听着人群躁动的声音,很多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想起了那个小镇,想起谢锐韬,手机点开消息窗口,翻了很久的历史记录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发了默认表情里土土的一朵玫瑰花。意料之中没得到回复,手机往台面上一搁,准备上台。

 

盛夏的livehouse即使开了空调热浪也完全散不去,人与人挤在一起,蒸腾的热气几乎模糊了所有的玻璃,包括人的眼镜、手机屏。肖佳站上舞台,在人海与声浪里,看到站在最前排活蹦乱跳的谢锐韬,生动、真实、生机勃勃。

 

 

演出结束后,肖佳拉着他久别重逢的幻影去往后台休息室。谢锐韬被他拉着走,一路念念叨叨,说其实我后来也有在玩音乐啦,可能这就是心有灵犀吧。我自己掏钱买票过来的,想说首站我一定要在,没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啦,你要不要听我做的歌。

谢锐韬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给肖佳放歌,看到一个新消息提醒,是肖佳发的那一朵玫瑰。他还没问出口肖佳发这个是干嘛,就被肖佳拉到怀里抱住。谢锐韬不明所以,脑袋搁在肖佳肩头眨巴眼睛。

肖佳沉默了半天,有点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自己说,你过了多久才来找我的。”

“混社会嘛,我也很辛苦的,现在也还没搬到市中心呢。”谢锐韬很认真地想了想,演技浮夸地装作喘不上气,骗肖佳稍微松手,然后一侧头亲在他的嘴角。

“好啦……别气嘛。”

肖佳哼了一声,凶相却绷不住了,捏着谢锐韬的下巴去亲他的嘴唇。

 

 

夏天又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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